小石妖 第3节

    树林中，白色的人影穿行其间，解救受难的凡人和小妖。涤天宗的人已经来了。

    “怎么办，是道门人。”黄娥急得直跺脚，“大王不会有事吧？”

    黄定财眯眼，轻捻胡须，“大王妖身强悍，水火不侵，不用担心，且静观其变。”

    在蚩狼肚子里打转的赖巴巴小石头却犯了难，她不知道自己该从蚩狼的上面出去，还是下面出去。

    她虽然好吃，却是个只进不出的，什么都能消化得丁点不剩，化为灵气滋养自身。短暂为人的经验，她知道人、兽一类都是得屙粑粑的，上头吃进去，下头屙出来……那么哪一头出来比较快呢？

    石妖在蚩狼肚子里滚来滚去，一边滚一边想，肚皮在中间，哪一头要近一些呢，好像是下面那个。

    正要动身，村口刘婆子的骂街声忽然在脑海中响起——骚娘们，一肚子花花肠子就知道勾引男人。

    花花肠子，不就是弯弯很多很绕的意思？哎呀，差点就走错了道。

    还是走上面快些，天呐，她真是太聪明了！

    火海照亮了夜空，红云翻滚着，如倒挂的岩浆，赫连筝祭出一张雷符，其上符文紫光飞向云层，闪电撕扯，雷声轰鸣，暴雨兜头而下，不消片刻便浇灭了大火。

    蚩狼“哇”一声，吐出一块黑黢黢的大石头，石妖落地化为人身，周身还算洁净，只是不可避免沾染些许狼腹中腐浊的恶臭。

    虎王一道火柱袭来，蚩狼躲避，退后一步，石妖正借雨搓洗着脸蛋，猝不及防被摁在了泥地里，她爬起来，地上凭白多出一个人形大坑。

    虎王又一爪挠来，石妖挥拳打在它虎脸上，虎王被揍得头一偏，她袖子也被抓成了流苏，两妖一兽乱战，石妖抗揍，身上花衣裳却禁不住折腾，很快就成了几条宽宽的布片。

    “老子的。”

    石妖大怒，正要给那虎妖好看，不经意间回首，见一白衣女子俯身飞掠而来，如雨中雪雁，身姿翩然。

    她一猫腰躲进了树丛里。

    白衣女子悬浮在半空，她双手一拢，千万雨丝汇聚，凝成一根水绳，脱手而出，那狂暴的虎妖就被困成了粽子。她再次结印，水绳收紧，虎妖挣扎着，身形慢慢缩回正常大小，蜷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其余弟子上前，将蚩狼封进收妖袋，犯事虎妖押解，准备送往久安城，交给本地妖盟处置。

    一场乱战平息。

    玄霄来报：“少主，除了几只被火漂没了毛的兔子精，还有一只被压成肉饼的犬妖，没有别的伤亡了。”

    此祸事毕竟因蚩狼而起，赫连筝下令：“受伤的小妖分发些疗伤的丹药，犬妖就超度了吧。”

    玄霄应是，转身离去。

    只是有些奇怪，蚩狼身上有她烙下的法印，又有伤，为何会突然发狂，跑四十多里路专程来跟虎妖打架呢？

    赫连筝沿着毁坏的树木花草痕迹搜寻。

    树丛一阵响动，赫连筝回头，腰间玉筝散发出温润的白光，照亮前路，她拨开树丛，不由怔住。

    少女衣不蔽体，蜷缩着荆棘丛中瑟瑟发抖，她满身狼狈，唯一双大眼干净澄澈，熠熠生辉。

    “原来是你，小石妖。”

    赫连筝伸出手，“妖物已被收服，现在没事了。”

    石妖好奇地看着她。

    赫连筝不知为何，再见她，如珍爱的旧物失而复得，由衷的感到欣喜，她手往前递了递，“出来吧，已经没事了。”

    石妖身子往前探了探，破烂衣襟散开，身前饱满一览无余，身上沾染的泥污更衬得肌肤雪白。

    同为女子，赫连筝却莫名的脸红了。

    作为一只石妖，她没有为人的廉耻之心，并不感到害羞，她往前挪了挪，跪趴在赫连筝膝下，琢磨着怎么把她腰间那枚发光的白玉偷过来。

    可这人好生厉害，一下就把虎妖制服了，她不敢轻举妄动。

    赫连筝移开视线，解下外袍，为她披在身上。

    石妖低头，五根黑黑的手指抚摸过肩头布料，留下了一排小小的黑手印。她抬起头，目光躲闪，胆怯羞赧。

    弄脏了衣裳，这人不会要揍她吧？

    赫连筝温声宽慰：“没关系，再洗就是了。”

    玄霄办完了事回来，一见石妖，立即嚷嚷开：“是那只偷吃糕饼的小妖怪！”

    赫连筝搀扶着石妖起身，外袍仔细地为她裹好，食指微动，一条小指粗细的水链缠上她腰肢，收紧。

    石妖低头，好奇地触碰，水链不断，被一股温温的灵力包裹着，水色映出了这人身上的白，那抱剑修士的黑，还有一簇雨中倔强燃烧着的火苗的红。

    真好看。

    小石妖心思单纯，一派天真烂漫，见什么都好奇，全无防人之心，赫连筝猜测，她兴许是山中玩耍时遇见了蚩狼，不慎招惹了它才会一路逃窜至此。

    她身上有蚩狼的味道，还有少许的狼毛，就算还有别的隐情，也大差不差了。

    “先离开这里吧。”

    众人押解虎妖下山，石妖惦记着偷玉筝，亦步亦趋跟着，好几次眼看就要得手，什么什么筝身边那个抱剑的黑衣男人不是突然踩她一脚，就是一胳膊肘杵她背上。

    石妖回头，玄霄两指戳戳眼睛，又戳戳她，表示我盯着你呢。

    “怎么了？”赫连筝回头，石妖立即眼泪汪汪。

    赫连筝：“玄霄，不可无礼。”

    玄霄哼一声，“这小妖来路不明，少主还是小心提防得好。”

    石妖脚一跺，袖子一甩，不想跟她们玩了。

    肚子饿得咕咕叫，石洞黄鼠狼两口子肯定早就做好了饭等着，反正虎王已经被这些仙门人收服，她洗个澡睡一觉明天再来捡战利品。

    打定主意，石妖迈步就走，没走出几步，猝不及防被人擒住手腕，她回头，赫连筝明白自己不应该过问她，却还是忍不住，“你去哪里？”

    石妖困惑，随即她想到什么，蛮力扯开腰间水链，当场脱起衣服来。

    “还给你！”石妖将外袍塞回去。

    玄霄飞快别开脑袋，赫连筝哪见过这种阵仗，她满脸赤红，慌忙把衣服给她披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石妖瞪着她。

    赫连筝重新给她穿好衣服，“罢了，先下山吧。”她心中怪异的熟悉感越来越盛，她不知该如何是好。

    这样一只天真蒙昧的小妖，倘若一直生活在没有人烟的深山里倒还好，可她已经入世，却一点人族的规矩也不懂，假如遇见了坏人，被人骗，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赫连筝向来为人正直、高洁，且心怀怜悯，她为这石妖的将来忧心忡忡，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不过萍水相逢，一颗心却为她牵挂着。

    到了山下，石妖果然要走，赫连筝无甚理由在留住她，心中怅然，却也毫无办法，只问了最后一句：“你有入城的身份玉牌么？”

    假若有玉佩，那她的境遇也不算太糟，实在走投无路，可以向妖盟寻求庇护，做些洒扫的杂活，也能混口饭吃。

    这一句还真是问到了关键。

    小石妖眼睛瞪得大大圆圆，满怀期待地看着她，口水都快流了半斤，“烤、烤鸭——”

    第4章

    久安城城门口。

    守城修士当了一天的值，正口干舌燥昏昏欲睡等换岗，远处官道上一队白衣修士缓步行来。

    听说最近涤天宗的少宗主带人在附近抓妖兽，看这样子，应当是抓到了，准备回城歇息。

    守城修士强打起精神，例行公事检查入城玉牌，轮到小石妖时，他疑惑“嗯”了声，这不是那个最爱胡搅蛮缠的李老娘？她是怎么混进来的。

    “这位——”守城修士看向赫连筝。

    若是在同梧山下的肆方城，赫连筝还能刷刷脸，这久安城是妖盟的地盘，为避免落人口舌，引起些不必要的麻烦，该走的流程一个都不能少。

    然而赫连筝从来不擅长撒谎，她一时哑口。

    玄霄上前一步，“这是我家少主新收的灵宠。”

    灵宠？什么意思，宠物？石妖大眼滴溜乱转。

    宠物她知道的，村口的大黄狗是里长的宠物，喜欢在房顶上睡觉的黑猫是刘阿婆的宠物，它们不用种地也不用做工，到点还有人喂饭，成天吃饱了睡，睡醒了吃，别提多潇洒了。

    宠物，不错的，石妖点头如捣蒜，她愿意做这个什么什么筝的宠物。

    那么作为一只新收的灵宠，没有身份玉牌，合情合理。

    守城修士不情不愿道了声“好吧”，让路放行，李老娘竟攀上了涤天宗这棵大树，真是不得了。

    石妖高兴得一蹦三尺高。

    待走出一段距离，赫连筝才小声说：“只是权宜之计，你别介意，不过玉牌的事，我会想办法帮你解决。”

    什么意思，又不要做宠物了？这人怎么这样啊。

    石妖握拳：“我要做！”

    赫连筝：“啊？”

    玄霄不冷不热道：“做灵宠当然好了，我们少主什么身份，上次法会，天武阁阁主的小弟子还说要做我们少主的踩脚凳呢。”

    赫连筝微愠：“玄霄，休得胡言。”

    玄霄是赫连筝身边的近侍，赫连筝主修水系术法，玄霄炼体，走的是刚猛路子，弥补赫连筝近战薄弱的缺陷。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亲如姐弟，也是彼此极为信赖的伙伴。

    玄霄又道：“只是你这个小妖怪，有什么资格做我们少主的灵宠，你是血脉珍稀的上古灵兽？是会飞天还是会遁地？会喷火还是会布雨？”

    她能吃能睡，力气还很大。

    小石妖诚恳的：“我可以，驮着你。”她目光扫了一圈，这里全部人，她都能驮得起来，哼哼。

    玄霄还欲再言，赫连筝抬手制止他，“先用饭吧。”

    久安城的烤鸭是一绝，响誉人、妖两界，各处都有分店，不过久安城这家才是真正的发源地，据说老板本身就是一只鸭子，妖生五百年，最擅做鸭。

    店里除了烤鸭，还有香酥鸭、姜爆鸭、盐水鸭，小鸭炖蘑菇等。

    刚过饭点，店里人不算特别多，刚好有张小桌空出来，玄霄让老板又加了张桌子，两张拼一张，一行十人，坐得满满登登。

    烤鸭石妖吃过一次，黄定财给她带的，她惦记这滋味好久了，第一只片好的鸭子端上来，她迫不及待就要伸手去抓，赫连筝及时握住她手腕，“还未净手。”

    定南山下，赫连筝给她施过两次清洁咒，将她周身泥污和异味洗净，一路她招猫逗狗、沾花惹草，一双爪子又玩得脏兮兮，现在还要用手抓饭，赫连筝实在是忍无可忍了。

    “罢了，我来给你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