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故梦参商
书迷正在阅读:被恶鬼争抢的香饽饽、兰金【小短篇h集】、【虫族】我想驯养一只家畜上将、耽美伪强制【推文,多为快穿】、包养一只涩妖精、一对校霸、重塑渣男之女装老师受难记、想到就写毫无逻辑,小短篇、娇妻凶猛、淫乐天堂【攻出轨】
远远地,就瞧见小楼的矮梯前蹲了一个身影,一身的浅色衣裳模糊糊间望去,就像一颗不小心被抖落在夜色里的甜米团子。 团子似的物体心有所感地来回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发现是江朔回来後,便将方才手头还一直捧着的物件朝旁一扔,毂辘起身,便往江朔的方向招手喊了起来。 “小─朔─你回来啦!” 清糯的童音在晚风中响起,松绵绵的,让人听了便不由自主地暂时放下些许白日里的忧扰心绪,嘴角也不禁上扬了几分。 江朔在听见那道唤呼後赶忙加快步子,稍显磕绊地往等在楼阁前的小小人影靠近。 那人似乎也很是欣喜,有些迫不及待三步并作两步,蹬蹬蹬跳下了矮阶迳直朝前大跨步跑去,哪料到脚步才刚迈开就踩到身前过长的裙裾,只听到她哎哟了一声,便直挺挺向前方的地面一个根头栽了下去。 江朔见此,心脏差点都要被这人神仙也躲不过的一滑吓得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慌乱之中也不容他多想,下意识就想伸手接住滚包似的小孩,却看到绵团子在半空中突然调整了坠地的姿势,以一个常人难企及的动作稳住了身形,就这麽将将好落入男人递出的宽厚臂膀中。 惊吓过後又等了有好一会儿,江朔却都不见小孩有什麽反应,这让他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怎、怎麽了!?是不是哪里摔着了?”他一边焦急的询问,一边忙想把人捞到跟前仔细查看。 却只见方才还一动未动的小孩猛地抬起头,对着江朔就笑嘻嘻地龇牙道:“小朔、小朔,你觉得刚刚的半式如何?是不是超─级厉害的?”她满眼都是烁闪烁闪的亮光,兴奋的手舞足蹈着,一点儿也未见半丝惊慌,就等着江朔给自己一个摸头赞许。 然而对於从未习武过的江朔而言,他压根就瞧不出其中有哪些名堂,对於方才之事他只知道,惊吓程度绝对远超於这麽个半大孩子所展现武艺时给人带来的震撼感多得多。 但看着小孩那不断闪着快多多夸我的期待眼神,江朔也不好弗了她的意,毕竟这要是一个不小心伤着了孩子的自尊心,那罪过可就大了。 於是他只能拣着好话,顺着孩子的意思往下说:“啊...嗯对,很、很厉害喔。” 绵团子一听见身前憨讷男人的夸赞,顿时就自信心膨胀得彷佛乐开了花儿,不禁都有些飘飘然了起来,大言不惭道:“那是那是,我以後可是要名扬天下的,未来的高手那肯定是不会跌倒的!” 她得意之余,还不忘挺了挺并不存在的胸膛来胡乱显摆一通,才又接着开始向眼下唯一的听众大肆吹嘘起自己这一段时间在书院修业经历的大小琐事。 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是孩子们读书习武吃饭喝水过家家斗蛐蛐间的小打小闹,颠三倒四的不说,陈述得也纷乱无序且毫无逻辑性可言,时常要牛头不对马嘴的,可能听了个好半天也理解不了他们到底想表达些什麽,但面对这些半大都不到的孩子你还能怎麽办呢?也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了。 然而江朔却是喜欢得紧。 自打绵团子到了适学的年岁後,就被家族打包送进了书院去修身养性,读书习字之类的课业倒也算不上繁重,尚在承受范围内,只是接续的武艺授学往往得消耗这些个孩子的大半精力,以至於让他们无暇他顾。 江朔就不只一次见过棉团子是打着盹儿,让人给拎回南府的。 算起来从入学到如今都过去了个把月,两人也是有好一段时间未能好好说上话了。 南氏一族由来已久,其源头来历早已不可溯,外人只道南氏是屹立於帝都的庞然大物,族聚地南府占地极广,里头居住着的皆是能力才学最为拔尖的南氏族人,尤受到皇室的器重。 有别於一般世家大族中三不五时便要上演一次的夺权内斗戏码,南氏中人几乎世世代代皆严守着先辈祖训以及历代家主制定下的准则为依据,成员们各司其职行事有度,罕有摩擦纷争之类的乱象发生。 他们自成体系,有着一套足已稳定家族内部运行的规范,多年下来,基本就没出现过什麽太大的乱子。 有着这般丰厚底蕴的家族对於族人的栽培从来都是不假余力的,尤其是对家族有着重大贡献者及其子女、亲眷等更是重点照顾对象,而绵团子正是此措施下的受惠者。 绵团子本名唤作蒋於蒬,是南氏旁系分支的子嗣。 严格来说,以她旁系子嗣的身份本是无法在精英辈出的本家生活的,但由於早些年她的双亲为了完成家族指派的任务而双双殒落,在当时尚未足岁的蒋於蒬便以遗孤的资格,依照家族例训,被接入本家看顾直至成年。 至於之後会被江朔的妻子南雪笑一眼望中,收为首徒做以接班人培养那则是後话了。 穹幕清垠,天杭澜阔,一大一小的重影在这方天地里嬉戏游闹着。 相距甚大的年岁并未对两人的交流造成隔阂,相反的,彼此间犹如相忘岁数的挚友那般融洽,他们的欢畅谈笑声充斥了寥旷的阁院,多少冲淡了些许自从院落原主人远走後就无处不在的清冷萧瑟。 一直以来江硕都是生性愚吞且不善交际的人,若是未曾遇见南雪笑,还和其结为连理一同来到帝都,再而又入了南府,那麽他不管是从前还是往後的年月,可能都是要在南方的山乡中一直安居下去的。 穿过最好的衣裳是年节时才舍得裁做的几套粗布棉衣,去过最远的地方是镇上二个月一次的赶集,懂得最多的也只是按照老一辈口中传下,那些如何务耕山猎之类的农事。 江朔庆幸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他乡至少还能有个说话的伴,所以他是打从心里欢喜着蒋於蒬的到来,她也是除了妻子之外少数不会嫌弃自己的人,因此他分外珍惜。 虽说自从入赘到了南府之後他开始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更无有需要操持家计的烦恼,只是当人一旦闲旷下来,却又在发现自己竟无事可做,到那时,手里头攒着无从挥霍的大把时间,反倒是成了漫漫长日中的另一种变相折磨。 离不开,走不成,又无力改变现况,就只能困守在原地,一日耗着一日,这样的日子於某些人而言着实太过难熬,隅隅独行,也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 又玩了好一会儿,江朔才将非要举高转圈的蒋於蒬稳稳放到地面上,他蹲下身,抬手地替小孩理了理玩得有些凌乱的发丝和衣衫,动作仔细又轻柔,孩子猫儿似的一双圆眼都眯成了一条细缝,显然很是享受江朔的细心服侍。 然而此时男人却忽地停止了手上的活儿,彷佛若有所思。 左右等不来大玩伴的贴心服侍,直惹得小孩不满地睁眼,有些倨傲地扬起小脸,频频示意江朔继续。 哪里想到等来的却是让她大失所望的叮嘱:“小蒬,该去睡了好不好?否则明早会起不来的。”原来江朔方才是想到两人这般嬉闹了许久,现下只怕是早过了蒋於蒬平时歇息的时间。 与他这个无所事事的闲人不同,蒋於蒬平日可是要早起去书院的,晚上一些都不行,若是耽搁了时辰势必会被夫子留下罚抄书,到时贪玩的小孩肯定又要丧气得苦皱了一张包子脸四处去找人哭诉。 只是江朔的担忧对於蒋於蒬而言却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想她好不容易才得了空正玩得正起劲呢,又哪里肯就此罢手? 果然不消一会就又噘着嘴闹腾了起来,肆无忌惮地扒拉着,行云流水地就往男人背上爬去,全然没个端坐在课堂上的半点正经样儿 :“不嘛不嘛,明两天是书院旬假不用去的,小朔忘了吗?” 她一把勾住江朔的脖子,轻轻松松就在大玩伴宽厚的背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赖着,无不得意的说出可以心安理得晚睡的理由,江朔一听既是无奈又好笑於孩子的贪玩。 说道底蒋於蒬也只是小孩子心性,最是受不得孤零一个人的年纪,想找个人陪再正常不过,他也不好过多去苛责她,於是只能托起背上的小孩,在笼灯照得到的范围内绕着圈子,走过一圈又一圈。 对於亲近之人,谁还又没点纵容私心呢?他总归是乐意的。 直至经过矮梯前多次,江朔才发现那里还搁着一本书册,册页让夜风翻吹得猎猎作响,露出了里头密密麻麻的小字,以及一些穿插在其中的图画,从上面的墨色判断已经很是有些年头了,而书皮的侧边有着被时常翻动过的痕迹,稍显磨损的打起了泛黄的卷儿来。 江朔目视不好,只大概瞧出个轮廓,发现自己看了许久也看不懂之後只能悻悻作罢,感叹这些个生於世家大族孩子学识上的早慧。 哪像他,糊涂没见识了二十多年,却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全,想来也确实惭愧。 “啊...那个是我从藏书阁找到的话本。”注意到将硕目光的落点,蒋於蒬主动开口解释道。 字江朔是肯定认不得的,但他多少还是知道,话本里多是记载坊间流传的一些奇闻逸谈亦或杜撰的志怪故事。 通常藏书阁内收录这类的集作藏量不在少数,却不想蒋於蒬这麽小就已经懂得靠这些轶闻解闷。 “怎麽会想到看这个?”这让江朔有些好奇。 蒋於蒬却是歪着头,耸了耸肩,一脸的习以为常:“嗯~因为很无聊嘛,每次下学回来都没人陪我玩,所以就借来看看罗。” 江朔愣住,不知该作何感想,迟疑了好半晌才又问道:“那话本...里头说的是哪个故事?” "西游记呀,小朔也应该听过吧?” “我跟你说喔,我到现在才知道原来大圣是那─麽厉害的ㄧ个人!呃..不对是猴子...也不对祂後来成佛了...唔...成佛是什麽?能吃吗?嗯,就是、就是..." 一时间,蒋於蒬都快被自个儿的说法给绕迷糊了,前後改了好几个称呼发现好像怎麽说都不对,索性放弃了思考,直接一锤定音:“...害呀!管他的,反正就是个特别特别厉害的人,我说是就是,嗯!” 齐天大圣孙悟空,身如玄铁,火眼金睛,长生不老,还有七十二变,一个筋斗云呀就是十万八千里。 这段广为流传的神话江朔自然是知晓的,以前村里农忙之余偶尔也会有些说书人到来,坐在村子中央的老树下,以这些玄乎的故事当作向人讨要赏钱的题材。 江朔颇为诧异:“怎麽看得这般仔细?夫子要你们读的?”他深知,蒋於蒬这般年纪的小孩最是坐不住了,何况又是这样在没人旁人督促的情况下,静心好好看完一本书,还能理解得如此透彻,已实属不易。 “不是夫子的布课。” “那是...?” 哪里想到,方才还兴致勃勃给他讲着精采桥段的小孩,突然一反常态的闷声绞起了手指:“我就想...多看几遍没准就能找到大圣在哪。” “等找到了,就一定要让他用筋斗云带我去找师父...十万八千里呢,肯定睁开眼就到了。” 她垂头丧气掰着指头算起,语气无不失落:“唉...我都已经快半年没看见师父啦...小朔,你说师父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们了?” “她先前还说过要陪我去陛下的百兽园里抓一只白凤给我也还没去成,结果...” 南雪笑走的那天,不知是有意还无意,蒋於蒬被安排到了锻天坊的神匠那去守着她的第一件兵器出塚,所以始终没能见着她师父最後一面。 而待她归来後,丧期的那些痕迹早被抹去,南府也无人对她提及此事,时日一长,见不着心心念念着的师尊的小孩自然是满门满府的找人,只是在接连几次都被搪塞打发後,她也只好摸摸鼻子自讨没趣,不再成天醒来或得了空就四处悠转的去捞人。 对於被众人粉饰太平的真相,这半大的孩子纵使充满不安,但也只能如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後碰壁,在她尚未知晓什麽叫爱别离苦万般滋味时,只是一门心思的认为只要找久一点,没准师父就会在哪个地方出现了呢。 就一如她每次陪着自己玩捉迷藏那样,才数数完不多久,就让她在老地方给找着了。 江朔不知道该怎麽回答,他嘴拙怕说漏了嘴,所以至今也没敢告诉小孩真相。 毕竟那是属於蒋於蒬人生中第二场猝不及防的道别,而第一场她尚在襁褓中,无从查觉。 他无言以对,只能用着宽厚的背替她遮去了渐凉的夜风,缓步朝着璃灯冉盏的小径行去:“不会的,笑笑的记性最是好了,她只是...去了一个稍微远些的地方,暂时回不来了而已。” 对於这个回答,蒋於蒬仍旧有些不满意,她犹不死心地追问:“那她有说什麽时候回来吗?或者我们一起去找她也行呀。” “这个我也说不准,但是等你长大以後就应该就能见到。"江朔怔着被晃得涩暖ㄧ片的濡目,轻声低语,也不知是想说与谁听,又或者是都有。 “长大以後是什麽时候呀?那我能不能明天就长大?”蒋於蒬一脸天真烂漫的问道,似乎将长大当作成一觉睡醒就能轻松办到的事。 江朔哑然失笑於她的童言童语,耐心劝解:“还是先不要吧,长大很累很辛苦的,假如布课变多到时写不完你又得哭鼻子了,所以还是暂时像现在这样不也挺好麽?” 有些事不知道总归是比知道要来得好,暂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蒋於蒬瞪大了双眼,想到堆积如山的归家布课脸都要绿了,赶忙甩了甩头,驱散掉那恐怖至极的画面,满脸的心有余悸:“喔、喔...是是是这样吗?嗯...那好吧,对对对我听你的先、还是先不要长大好了。” 师父父对不起了,那麽多布课我的手一定会写到断掉的,徒弟弟我就先帮您心疼我自己了!所以等晚些再去找你也没关系吧?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不能反悔喔,记得记得。 蒋於蒬在心底偷偷又补了一句,在亲师父及童年自由两者的平衡间,算是勉强给自己找了个完美的开脱。 平复了好一会心绪,小孩轻咳了声转移注意力,接着伸手戳了戳男人的面颊,故作镇定地问道:”那、你会不会想她呀?” 至於那个她,江朔自然知道是指谁,於是他轻缓却笃定的应声:“想的。 似乎是因为自己的想法也被对方认同,这让蒋於蒬很是满意,她高兴得往江朔的脸上就是一口响亮的啵唧,也不嫌害臊:“嘿嘿,我也是,很想很想的。” 江朔这下是真被小玩伴的坦然率真给打败了:“你呀..算了睡吧,等到了地方,我再喊你。” “那你等等要叫醒我,不许先偷跑,否则下次就不理你,也不来找你玩了喔。”小孩鼓起腮帮子,作势凶狠的威胁着她的大玩伴。 而江朔一听,则很是配合的露出了沮丧的神色:“怎麽这样...” 成功捉弄到人後她又朝对方吐了个鬼脸,贼兮兮地笑着,满脸掩藏不住的得瑟意满:“嘻嘻,怕了吧?会怕就好,咧咧咧。” 望着这样的蒋於蒬,江朔由衷的希望,希望你呀,不要太快长大。 兴许是白日的精力消耗,又或许是长久以来悬着的疑问得了个勉强不算答案的答案,蒋於蒬也不再执着於追问,只揣着满心的滋喜盼念枕在熟悉的敦暖上,逐渐心满意足的睡了过去。 梦里,有师父有小朔,他们一人一手牵着自己,三人身後还有一只雄赳赳气昂昂、毛羽华丽品相极佳的白凤跟着,惊艳四方,可当真是威风极了,这下她可算什麽都有了,真好呐。 而未眠之人望了眼身前那延伸不断,最终消失在小径深远处的昏黄灯火,紧了紧背上酣眠的依托,不禁想,这帝都的天儿是愈发寒凉了。